2017年3月30日 星期四

和自己和解

考正班的那天,我數學考4分,物理考8分。(沒錯,滿分是100分)。
基測失常對我造成不小的打擊,本來以為自己的PR值可以有個95,結果91,當時的我完全沒辦法接受。
沒關係只是一次的失誤,我的班排名可是有第二名呢!
帶著應該要雪恥的心情,2008年的暑假我去上了校排名前100名才能參加的「正班」培訓班。

聽不懂。
完全聽不懂啊。
為什麼旁邊的人感覺可以自由自在。
什麼若P則Q,充分必要、邏輯證明,還有物理課,我的腦中總是一片空白。
下課了我想趕快回家,因為下課之後總是會有一些人衝上台去問老師問題。
我曾經也跟著一起問,但旁邊只要有人發出「哦~原來是這樣!」
我就會開始去想我到底哪裡有問題,為什麼我都聽不懂?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過去了,我下課馬上就騎著腳踏車回家。

考正班的那天,我數學考4分,物理考8分。
有老師很驚訝我竟然沒考上,我一點都不驚訝,感覺好像認清了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我鬆了一口氣。

開學被分到普通班去了,我記得也是剛開學,一個原本看好我會考上正班的數學老師說:
「不要灰心啦!你可以去考考看清大的高中生化學資優班,考上了,好好讀,說不定以後就直接進清大!」
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到台中一中考試,放榜那一天,我記得地理老師在電腦教室教我們什麼是地理資訊系統,我根本沒在聽課,因為那時候有個變態觀念「成績好就是要念自然組」,我偷偷連上網路,發現我備取2還是備取3的樣子。

「原來我還是有機會成為資優生的嗎?」
雖然是備取,不過也可以和正取生一樣上課,只是備取生要繳5000元的費用。
那時候我不知道我會過得更加痛苦。

每隔週六,媽媽開車載我到新竹,我在裡面上課,她在外面的摩斯漢堡讀日文。
課程是一整天的,早上是正課,下午是實驗課,正課有小考。
我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去清大,坐在前面的中間,害怕自己像考正班的時候聽不懂。
高資班的同學大部分來自建中、北一女、中一中、中女中、武陵高中、新竹實中、......就是那些要PR95以上才有可能去念的學校。
「我真的可以跟這些人一起坐在教室裡上課嗎?」
班上有一群人坐在最後面,還帶小麻將、撲克牌,他們都沒在上課,還有一些同學是直接在老師面前帶著耳罩式耳機,閉著眼睛聽音樂!在你面前講課的可是清大化學系的教授啊!我覺得很誇張,但沒關係,我管好我自己就好。
第一個月我很開心,慢慢有自信心,我覺得我聽得懂,然後就小考了。

第一次小考成績:30分。(沒錯,滿分是100分)。
我好難過,不是都聽得懂嗎?為什麼考成這樣?我哪裡有問題。
第二次小考40幾、然後一直保持在30、40幾分...

發考卷時我聽到後面那一群麻將撲克團比較小考的成績、上廁所時我聽到排隊等廁所的同學比較小考的成績。
「欸你考多少啦 講一下」
「很爛啦問屁喔」
「講一下啦 我也很爛阿」
「你多少啊」
「75啊 我都沒唸」
「比我高啊 我72耶 我也是都沒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兩個人一起笑)

我好像闖入了不屬於我的世界,那些人都沒在上課都在玩耶,為什麼他們可以考那麼好?
我好疲倦,我跟媽媽說,媽媽我上課都聽不懂,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去上了?我們不要再浪費那些車油錢,你也不用辛苦一大早從斗六載我去新竹。
「不行,我都交錢了,5000元耶,而且怎麼可以半途而廢?」
「你連說要考正班都考不上了,還不把握這次的機會嗎?」
我剛媽媽吵了數不清的好多次好多次好多次,但是我還是凹不過媽媽,後來幾次我告訴媽媽我要自己搭自強號去,後來他終於答應了。
於是後面幾個月,早上的正課我都翹掉,一來是因為越來越聽不懂,二來是我開始對那一群麻將撲克團感到反感,我覺得說自己沒在念書結果考我永遠都不可能拿到的成績,這些人真是讓我想吐,我不想跟他們呼吸一樣的空氣。
但每次下午的實驗課我都有準時去,因為我還是很喜歡做實驗的。
實驗課的助教是女生,戴眼鏡,瘦瘦的,有點兇,我以後上大學也要像那樣,她穿實驗衣感覺很有魅力。
另外一個我沒辦法翹實驗課的點是,跟我同組的一個男生,忘記是什麼名字,戴眼鏡,看起來有點老成,他每次上正課都做最前面,問教授很多問題,當然,他小考也考很好,好像都80、90的樣子。
我從來沒有聽他講過「我都沒唸啦」這種白痴才會相信的話。

對,我可以接受和他呼吸一樣的空氣。
升上高二的暑假,高資班第一年的課程告一段落,考第二年資格考的時候,我交白卷。
再見了清大化學系,令人感到痛苦和悲傷和認清自己實力的悲慘地方,我還是回去當個普通人吧。

高二之後一次又一次的考試,高三以前的複習考、模擬考、學測、然後最後是指考,上大學的期中考、期末考,直到大二申請到食品科學系雙主修之後,可能對自己又更有自信心了一點,我才慢慢學會不要去重視成績這件事,但是想到考正班和高資班的事情,我還是會不舒服。
後來是洪仲丘、大埔案、318,我開始知道要去關心社會議題了,
但在參與社會運動的過程中,我隱隱約約地感到學歷的重要性,並沒有發生什麼重大事件,只是我總是會覺得學歷好的人參與運動好像比較不會被罵。
這社會是現實的,是殘酷的,連關心社會、連上街抗議,都會有人問你是哪間學校的,我幹你娘哪個頂大教授在雜誌上再說一次學歷不重要我真的他媽的希望你出門踩到狗屎。

學生會長卸任後常常會有種莫名的空虛感,回頭看看自己和朋友一起做過的事情,好像一場夢一樣。
我好像也還是原來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我。

其實我目前還在輔大唸大學,我今年大六,我騙了爸爸、媽媽、還有一些親戚,說我畢業了。
雖然公衛系的課都已經修完了,但食科系的課還沒修完,加上去年整個人十分投入在學生會,沒有認真念書,所以我延畢第二年了。
「延畢」第二年了,這社會對於延畢這個詞還是會認為觀感不佳的。
我也不想解釋那麼多,所以我就對外說我輔大公衛系畢業。
會長卸任到現在這段期間,咖塔和中睿找我一起去幫忙櫃姐組工會,我和曉雯一起完成新北市勞工局的標案。
這段時間有這份可以配合我上下課時間、又能讓我做得開心的工作,讓我可以不要再跟爸媽拿錢,我覺得很感激。

但我過得快樂嗎?其實還好,普普通通。更多的是擔心自己未來到底會變得如何?
再試一次吧,去年12月報名了研究所考試,從那時候到現在,我的壓力一直很大,我每天睡覺前都要上PTT研所板推文「有推有正取」,我去文昌廟拜拜,每天睡覺的枕頭下面墊著文昌廟拿回來的經文、還有一本多益990的單字本。
我弄備審,唸英文,我總是在想,什麼時候才會到啊?從國中到現在,我已經考了10年了,我好累了,這一次沒考上怎麼辦?
準備研究所的過程中發現,原來我他媽的還是在乎自己的學歷和成績嘛,我從來沒有要放過自己的意思啊。
這三個多月,我幾乎每天都吃宵夜,想戒可是戒不掉,一邊帶著罪惡感一邊吃,體重從60公斤到70公斤,我每天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覺得十分厭惡,什麼愛自己啦、做自己啦,那到底是什麼可怕的咒語?

因為要經營櫃姐der靠北的關係,基本上是每天都要上臉書的,從去年10月開始到最近就時不時被研究所放榜文戳到,兩個禮拜前去複試,一直到今天我一直睡不好,我從來沒有像這陣子一樣每天都做夢,雖然夢的內容我都會忘記也好像不是惡夢,但我就是會一直做夢。
這個清明節連假是第一個要拜阿嬤的清明節,我回斗六的時候,我拜拜的時候要跟阿嬤說什麼?
「阿嬤,我考上了。」
我能不能跟阿嬤說這一句話?阿嬤現在在天上,他一定知道我騙爸爸媽媽,他一定知道我還沒拿到畢業證書。

今天放榜。
我考上了陽明大學公共衛生研究所政策與法律組。
這麼久了,從國中到現在,
我終於可以跟自己和解了。

謝謝致翰和秉暉幫我寫推薦信,我終於可以當你們的學妹了!
謝謝食科系蔡宗佑老師從我申請科技部大專生研究計畫就一直鼓勵我幫忙我,教我怎麼用一個食品科學人的角度去分析檢討關於食品政策和時事。

......自大一選擇食品科學系做為雙主修科系開始,我便積極找尋往後「公共衛生」與「食品安全」兩者的跨領域學習之路。輔大公共衛生學系教導我台灣的公共衛生發展歷年政策的方向與發展如何影響社會大眾的健康(其實最最主要是醫師勞動條件改革小組認識的大家教我好多事,當然,這句我沒有寫上去啦!);食品科學系的必修課程教導我食品產業相關、判斷一項與食安管理相關的政策所需的基本科學知識,這些年的學習歷程中,我認為台灣長年以來較少有系統地將食品安全管理視為一公共衛生發展息息相關的健康政策,常常因應突發事件或媒體和政治壓力而作出變動,我認為,台灣的食安政策必須像公衛學界研究健保、長照、婦幼衛生還有其他領域一樣系統性的研究探討,我希望在陽明公衛所可以精進自己的學術能力,還有法律學界出身的老師們可以教導我目前欠缺的法律學識和觀點.......
這是我自傳中的其中一段。
以後一定一定一定要帶著謙虛的態度繼續學習,因為我不懂的事情還是有好多。

和自己和解的感覺,好像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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