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24日 星期日

【請不要嘲諷也不要怪罪任何一個組織或個人──寫於1223反勞基法修惡大遊行之後】

昨天離開現場到躺在床上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多,到發這篇文之前,我手機網路整個關掉,我並沒有認真看過新聞報導、還有臉友對於昨天前半段的遊行、中間的佔領到後面的四處亂竄的評論,每個人對於昨天的一切都自己的分析和感受,我猜測可能把工運和環運、性別運動或其他種類的社運比較,可能是對於哪個組織的風格或決定事情的方式比較,我心裡也有但更強烈的是到現在只有一個感覺就是真的好累。並不是腳很痠很痛的那種(雖然真的有),是很想哭但又哭不出來的那種。

12月23日,早上10點在立法院前開完「拒修惡法護病安」記者會之後,大約11點半,我和幾位醫師工會的幹部就到北平東路,當時看到可飛做的舞台背板輸出、手舉牌都一如預期地好看,心裡真的非常興奮!慢慢的醫師勞動條件改革小組的夥伴、治療師、醫檢師、護理師、北市聯醫、嘉基工會的理事長和幹部們也到現場了,雖然常常在臉書上看到各團體或各幹部在罵勞基法修惡,但這些分散的點,此時此刻真真實實地站在這裡、聚集在一起,那樣的感動是不知道怎麼表達的,真的非常不容易啊!我一直做的就是不斷地拍照、拍照,把好久不見或只是臉友關係,但沒實際見過的誰跟誰抓在一起,把大家的微笑留下來。
遊行前,醫療相關工會大合照。有產業、職業、企業工會
有護理師、醫檢師、治療師、醫師、醫務管理行政人員、工會會務人員
舞台上輪班間隔縮短的行動劇,就是有血汗護理師、工程師、物流客運司機、保全的那一個part,許多道具都是22號醫師工會的秘書們熬夜準備的,我在台下看著閔喬主持的比彩排的時候還要棒,還有從醫院剛下班的護理師佑安,她平常是很溫柔很可愛的女生,她就穿著護理師制服、掛著血汗護理師的牌子,憤怒地說著對這次勞基法修惡的感受,我真的差點哭出來。還有後面的司機大哥和保全大哥,每一個人都有各種數據各種案例,都說得比平常有線電視政論節目穿西裝打領帶但胡說八道的那些名嘴還好,為什麼民進黨就是聽不懂呢。

終於兩點多開始走,我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應該是幾個臺北市政府勞動局的承辦人,我會認得是因為之前專櫃人員工會和醫師工會要申請成立時常常去市政府,原來也是有公務員看不下去啊(雖然公務員不適用勞基法)!走到稅捐處前面,旁邊突然聚集一堆記者,原來是賴香伶局長也和大家一起走。一直到去年3月以前百貨公司專櫃人員上班是禁止坐下的,現在的櫃位都有椅子,就是2015年九五聯盟和幾位櫃姐到新光三越抗議之後,臺北市政府2016年3月實施專案勞檢,所以現在台北市的櫃姐櫃哥才有椅子坐,但是其他縣市還是很慘。雖然理論上這些都是官員份內的職責,但是很多專櫃人員心裡還是很感謝,所以昨天才會有「哇原來這就是局長本人,第一次看到」的那種好的感覺。

走到忠孝西和中山南北路口,遊行變成佔領行動,我和醫師工會的幹部們在忠孝西靠近台大兒醫路口,就這樣一直到晚上,人越來越少,醫師工會這裡在佔領期間能做的就是在有麥克風的地方發言,和大家聊聊,和在場的人說為什麼連沒納入勞基法的醫師,都看不下去民進黨的所作所為。中途我和可飛陪梁家瑋去急診,他受傷了,急診回來後指揮車通通不見了!現場剩下300人左右。我和醫師工會的幹部持續在現場陪著大家。後來我的手機沒電了,完全沒有時間感,佔領到人數剩一兩百人時,不知道是哪裡、誰開始說要癱瘓交通,一大群人就移動到忠孝西公園路口,當時我沒想太多,沒有時間讓我評估到底要不要跟上,沒有時間想清楚癱瘓交通的意義,我只有一個疑問「今天到底會如何結束?」而這個答案就是待到最後才知道,所以我就跟上去了。

到忠孝西公園路口時,所有汽機車、公車大亂,現場很多人但毫無頭緒、癱瘓交通的群眾也有點亂成一團,我心裡一個直覺,很強烈很強烈的直覺,如果今天要以癱瘓交通來持續作為抗議勞基法修惡的行動,那我們一定要讓受干擾的用路人知道為什麼我們突然衝出來啊!我循著麥克風的聲音找到李容渝,我其實從昨天之前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有在今年7月世新社發所的營隊看過她。我跟容渝說是不是要喊口號,結果容渝(還是容渝旁邊的人?)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支麥克風塞給我。

當時其實有兩三個人很不整齊的喊「拒絕勞基法修惡」可是這7個字實在太長了,所有的人念得亂七八糟,我沒想清楚就接下麥克風,「拒絕過勞、退回草案」我在現場一直喊一直喊,後來很多人都跟上了,大家整齊地喊著「拒絕過勞、退回草案」「拒絕過勞、退回草案」「拒絕過勞、退回草案」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要停,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裡,我只知道如果沒有讓受干擾的人知道我們在抗議什麼,沒有大聲地喊出來,那就沒有意義了!然後開始有人看到我拿麥克風,很多不認識的人告訴我,要我把大家帶到這裡、帶去那裡、要快跑、要回去、警察過來了、誰誰誰也過來了,我腦袋一片混亂,我完全聽不懂!!!我也不信任這些我不認識的人。以前從來沒遇過這種事,318的時候大家是坐在地上或站在一個定點抗議,即使走來走去的同志大遊行也都是規劃好的,可是昨晚不是,晚感受到的是「沒有一個團體組織有計畫地指揮人」。

不算大聲公(長得像喇叭,會放在屈臣氏外面replay的那種,聲音小很多),有麥克風的就是容渝和我。我一直看著容渝,但她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一直試圖要跟在場所有人討論,但昨天的情況不容許有一段好好討論的時間;而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好像換成是我要決定和指揮事情了嗎?但是我不敢做任何決定,我只好一直拿麥克風喊著「拒絕過勞、退回草案」讓群眾的口號音量持續很大,讓被干擾的人聽得清楚我們在抗議勞基法。更重要的是,只要我一直喊口號,我可以用我忙著喊口號,來拒絕陌生人跟我討論,拒絕陌生人對我下指令要把這一大群人帶去這裡、帶去那裡。

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就往公園路襄陽路口移動了,我看到亮甫,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我看到佳瑋,她也不知道怎麼辦,我看到淑綸姐,她整個人都沒有聲音了,我看到惠敏老師和佳峰,他們跟著所有的人一起癱瘓交通、一起喊口號,然後我旁邊又有陌生人說要直接去總統府,但是又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到襄陽路懷寧街口就往左衝到衡陽路上,把所有交通打亂。

衡陽路上,閔喬突然從旁邊出現,說一直喊這8個字太無聊了,要換新的「反對財團剝削、退回過勞草案」,我剛換口號的時候,好像大家都有點亂掉,後來我抓到帶口號的節奏,所有人開始跑步、要轉彎的時候要喊4個字4個字,大家用走路的時候,可以喊6個字6個字。

到衡陽路中華路口,容渝又試圖要跟大家討論,好像結論是要往西門町裡面衝,就是繼光香香雞那個路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一群人往成都路中興橋那裏走,後來所有人就往成都路走,右轉到昆明街。到底是「誰」說要右轉到昆明街呢?我不知道,我已經拒絕思考要走到哪裡去了,反正我就跟著大家,反正我當時給我自己的任務就是要讓口號的音量持續很大,反正我的老闆們沒有制止我,我的老闆他們都陪著所有的人台北直直撞。

我也看到阿崩、看到宇佑、奕志、看到若馨、看到玟亘、看到邦安還有很多臉友,所有人都沒有阻止我。走道忠孝橋口,大家又整個堵住癱瘓交通了,容渝又想跟大家討論接下來要去哪、怎麼走,希望大家共同決定,然後又開始有陌生人來了,說要去哪要去哪,警察一定會怎樣,我知道陌生人很可能沒有惡意,但是我不認識你,我沒辦法相信你,我很沒種,我不敢做任何決定啊!

整個過程,我一直在找我認識我感覺可以去相信的人,我看到淑綸姐還在、佳瑋還在、秀蓮還在、柏謙還在,可是他們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每一個路口、要不要轉彎都是這樣,我感覺可以相信、我看過的工會成員或幹部,都是被動配合所有的人去哪裡就跟上,反而都是不認識的人看到我拿麥克風來找我要討論要決定去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也很不敢做決定,我都說「去找另外一個人」(就是都推給了李容渝,容渝對不起…)。終於忠孝橋口撐不住了,好像結論是要回忠孝西路,結果到忠孝西塔城街口,又突然左轉到塔城街往市民大道!!!

走到市民大道延平北路口,又有好幾個人有各式各樣的意見,說延平北一直走可以到勞動部,說要走到台北車站、說要回最一開始的忠孝西中山南北路口,然後一群人走走停停,我已經累了,但我還是想知道結果是什麼,所以我不想停也不想離開,然後我看到瑾瑜在旁邊,我就跟瑾瑜輪流拿這隻喊口號的麥克風。終於走到市民大道中山北路口,右轉到中山北忠孝西路口時,有很多警察在那裏,我心裡想的是我好累了,快來把我抓走吧,但我不會主動離開的。這時候我已經沒有在帶大家喊口號了。容渝、秀蓮和一些人想要討論的人就在討論下一步要怎麼辦,我也在旁邊,瑾瑜在旁邊提醒說,大家要在警察面前討論嗎?但是好像沒別的選擇,大家也只能在一堆警察和盾牌前面討論。

就在最後結論說是告訴剩下來的人風險是什麼、可以自由決定要不要離開,就在那時,突然又有一群人往中山北路一段8巷,很小很黑的巷子衝進去,我整個人好生氣,那個巷子裡面有什麼?是誰指揮要衝進去的?現在是要去哪裡?一有人衝進去巷子以後不就會把大家都分散了嗎?本來人就越來越少的大家就更不容易聚集起來不是嗎?後來我生氣的罵髒話,但八六在旁邊提醒我說,不能把誰限制在哪裡的樣子,本來大家就可以自己決定要去哪裡。我看到若馨在旁邊,她跟我說「唉唷!沒關係啦!」我看到若馨一臉放鬆的感覺,就突然覺得,對啊!好像沒什麼好生氣的。旁邊突然又有陌生人說,可以去台北車站呀!如果說癱瘓交通我還可以理解,可是去台北車站到底要做什麼@@?但我還是跟著去了。

到了台北車站東三門,好像有人說很多人沒有進去8巷,大家就坐在人行道上等,其他沒跟上的人,容渝又和大家討論下一步怎麼走,我也在旁邊,我覺得容渝真的好厲害,她好辛苦,整個晚上從移到公園路開始,她一直沒有放棄要問大家的意見,她沒有因為這裡的意見太多,大家的異質性太高,就放棄跟任何人對話。這時突然又有一個不認識的人問我說,欸這麥克風電力很強欸,都還有電。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只要我手上拿著麥克風,就會有人來找我討論事情啊!就會有人以為我是可以做決定的人!為什麼我現在才發現!我是白痴嗎天哪!當下我就隨便把麥克風塞給另外一個人,然後我看到張閔喬坐在地上,我就跑去坐她旁邊。張閔喬跟我說老闆們都先離開了,太晚了,張閔喬跟我說:你要走可以先走,我也跟張閔喬說,你要走可以先走,我知道我們都很累了,但是我們還是手勾手一起坐在地上看接下來到底會怎樣。這時候東三門外應該有200個人左右。

突然有一群靠近玻璃門的人大喊「搭捷運!搭捷運!」,然後衝進去台北車站裡面,往淡水信義線衝,又突然有人大喊,搭捷運衝中山站!然後有些人被擋在台北車站外面了,剩下的人大概30個不到吧!在等捷運,在月台的時候,我終於有時間,也終於想到要跟一個關鍵人物交談,就是莊承澔。從公園路忠孝西口就一直拖著音響,會讓麥克風有聲音的那個音響,幾乎所有的路都是莊承澔一個人扛的,我有幫他拖過一段路,那個音箱真的真的很重。在月台的時候容渝已經不見了!我問莊承澔,這個音箱是誰的?他說這個音箱是公投盟的。

一直陪伴大家,從佔領忠孝西中南北路口到癱瘓交通台北四處跑,到不知道為什麼跑到台北車站和搭捷運的這個麥克風音箱,是公投盟的,是公投盟的,是公投盟的!!!!!我太震驚了!!因為容渝拿麥克風,我一直以為這個麥克風音箱是世新社發所的,結果到了這麼晚,我才知道,一直陪伴大家的是公投盟的麥克風音箱!!!我確確實實感受到台獨挺勞工這件事了!!!!!我雖然不知道很多事情,但我知道,因為有這個強而有電的麥克風,才有這個莫名其妙的晚上!!!!!

搭上捷運,麥克風換成蘇子軒拿,他繼續告訴大家要反對勞基法修惡,中山站到了,下車,有人說要衝一號出口,有人說要四號出口,總之我覺得我快不行了,我要一直待嗎?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我好累,可是我還是想知道到底會怎樣結束啊!一群人又要到不知是哪裡的小巷子衝來衝去,這時候麥克風是瑾瑜拿的,可是我看她又拿麥克風又拖音箱,我上去幫忙拖音箱,然後我就跟張閔喬走散了。這時候我身邊的人應該剩下10個。

我跟著瑾瑜,還有剩10個人左右,從不知道是哪裡的巷子跑步到市民大道,又跑步到承德路市民大道路口,邦安拿水給我喝,然後瑾瑜好像要跟一些人討論事情,後來大家又走回北平東中山北路口,這時候已經沒有人在喊口號了。有人跟警察吵架了,我站在最後面,完全已經搞不懂狀況,前面的人已經和警察越吵越兇,他們打起來了,打好幾次,各種叫囂的聲音,我真的累到搞不清楚狀況,我也不敢上前,只敢在很旁邊、走到很後面很後面,手機快沒電了,我看到秉暉很多未接來電,我覺得一定是秉暉叫我要趕快回家。我後來想,如果我繼續待下去萬一發生什麼事情,一定會給醫師工會帶來一堆麻煩,我連會費都還沒收完,不可以有事情,收會費是最重要的事。然後我終於放棄要留到最後一刻,我跟瑾瑜說我要走了,我有看到馥彤,也有看到宗延、冠甫,然後我就回去辦公室了。

回到辦公室,我腦袋裡都是很大聲很大聲的「拒絕過勞、退回草案」還有「反對財團剝削、退回過勞草案」,喵了一下臉書動態,都是很片段的感受和評論,有很負面的,有很嘲諷的,我看了心裡好難受,但是我也不能怎樣,而且一直到我累到睡著的前一刻,我的腦中都還是這8字12字的口號。我決定把網路關掉,我不想要再受到這些評論的影響,我要好好休息然後,我要好好的把我的感受寫出來。

雖然我並沒有真正待到最後一刻,從23日早上10點到24日凌晨1點,我在這個現場感受到的就是滿滿的委屈和無奈,民進黨2015年看起來很進步,選上了之後呢?2016年砍七天國定假日的時候,被推動婚姻平權來模糊焦點,然後釋憲了又怎樣?婚姻平權呢?說到做到很難嗎?在我國小的時候,我去書局偷一塊橡皮擦,我騙我爸說沒有偷,被我爸發現,然後回家被我爸打還有罰跪,蔡英文和賴清德和民進黨欺騙所有的選民和勞工和相信會通過婚姻平權的同志朋友,他們犯錯了,誰去打他們了?誰去罰跪他們了?

我沒研究過,不太知道過去社會運動的歷史怎麼樣,但是我感覺昨天對很多人,包括我都是第一次碰到這種狀況,無論你覺得昨天好或不好,你是被干擾到超不爽用路人也好,參加遊行的人但覺得主辦方安排不好也可以,行動必須檢討,我們也必須思考接下來要怎麼繼續防止這個惡法通過,但是無論如何我真的真的請大家絕對不要再嘲諷、也不要再單一怪罪任何一個組織或個人,這對阻止這個過勞之島崩潰一點幫助都沒有!!!

一切會那麼失控,都是民進黨政府推出的勞基法修正草案害的!!!!

4 則留言:

  1. 個人是個人 勞工是勞工 勞團是勞團 都不該混為一談

    只有大家都堅決 #反勞基法修惡 是相同見解和共識

    跟太陽花一樣
    年輕人對重大與自身權益有關的問題 在立法偏差情況急迫的清況下

    自發性發動和參與遊行 是憲法保障的民主人權 完全沒有違法的問題

    現在是警察和政府 #違反憲法 需要徹底被追究行政和政治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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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真的,心有餘力不足,組織真的很重要,不然就會變成事倍功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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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請正視現有勞團代表性不足,以及一盤散沙各自為政的問題。後面高坐指揮車的人,的叫前面去衝去撞自己安坐後方,為什麼不用被檢討?整個活動都被搞到歪掉了還不止一次!這很嚴重!這樣的正當性又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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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這次活動非常成功 尤其晚上年輕人自主表現對體制的憤怒,讓我感覺台灣有希望。
    提供一個訊息,可以聯合巴奈出來揭發目前女警迫害女性陳抗者的卑劣暴行SOP 很多人有不同的經驗 我在太陽花324的時候也被摸黑捏痛手臂。其實,脫衣陳抗沒什麼大不了 ,但警察拖女生的衣服就是罪大惡極 。
    請看影片 29:25彭文正說: 巴奈說,脫衣事件發生當時對群眾講話的女警,就是她在凱道抗爭拖她衣服的女警,這就是警方對付陳抗女生的SOP。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A9s6nqBH5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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